他的思想开始随波逐流,想放弃这一生的梦想。
自从家里经济条件再也供不起他念高中那一天起,他就想放弃。
爸爸的无能为力,妈妈的心力交瘁,自己的泪流满面。
自上学起,每个学期都是因交不起学费而被老师赶出学校,然后爸爸再踩单车载他去学校给校长说好话,一个男人舍了尊严才换来暂时先呆在学校。
从小学到中学期期如此,这让他的自尊心很是受伤。特别是初二那一年,妈妈生了重病,家里仅有的几百块钱都给妈妈治病用光了。开学期间,因为没钱,老师不发给他教科书,他只好借高他一级邻居华的书,但老师不让他进教室。
后来还是姑父和校长说情,才让他进教室听课,姑父和校长是一个村的,又是近邻,不然恐怕他初中都可能读不下去。
老师两次在课堂上当着众学生的面大声说:“还没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。”
全班只有他一个人站了起来,那时他已十四岁,老师不屑和厌烦的表情,冰冷的语气和同学们或嘲笑或同情的眼神,让他无地自容。
更让他承受不了的是老师狠狠地说了他一顿后,又加了一句:“下午交不了学费就不用来上课了。”
下午他没去,因为家里确实一分钱都没有。
他没有把这件事对爸妈说,他是个懂事的孩子,很明白家里的情况。妈妈生病尚没钱治病,何处拿钱给他交学费啊?说了出来,只会让爸妈心里更自责,愧疚和心痛。
他跑到村西面的玉米地里大声哭,那是一种撕心肺裂的哭。
他是多么想去上学,但他没有办法拿出学费,老师不让他进班。
一个人在玉米地里哭着发呆,想着老师伤他自尊的事。
为了不让爸妈知道他没上学,估摸快放学的时候,背着妈妈用衣服给他改做的书包回家了。
爸爸做好饭,一家人坐在一起默默的吃。
饭很简单,一碗米汤,半碗蒜泥,一个馒头。
煮了一个鸡蛋也是给妈妈补身体吃的。
平常可以吃一个馒头,今天却一点也吃不下。
为了不让爸妈看出来什么,他强迫自己把一个馒头硬生生咽下去。
他已经习惯不吃菜了,其实家里也已经几个月没菜吃了,瓶里的油都空了两个月。
晚上他一个人偷偷打开大门,村西南处有家砖厂,他经常去那里玩,砖厂里有好多废铁。
到了晚上,砖厂就一个黑脸矮个子的男人在看厂。
他从来没想过偷砖厂什么东西,但今天下午他思想争斗了一下午,为了上学,他只有这么做。
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左右,在农村人们大多八九点就睡觉了。
他偷偷摸摸溜到砖厂,从裤裆里掏出一蛇皮麻袋,这麻袋是用来装小麦的,装满可以装一百二十斤。
他摸黑来到一个棚下,走进一间没有门的房间里面,里面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,白天他来过,这里面放的都是机器上的零件,有好多。
他屏住呼吸,四下听听,确 定没有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,摸到一个不知是什么零件的铁,慢慢地放进袋中。
头皮发麻和后背出的冷汗,让他的大脑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。
好在这个棚下只有两个灯泡,一个在另一边,另一个在那一头,而这里却无灯光可以照射进来。
他从小就干农活,练了一身蛮力,一百斤的小麦,轻而易举地扛在肩上能走几公里路。
零件装的有大半袋,他试了一下,刚刚能抱得起来。
走到门边,探头看了一会,见没人过来,一使劲将麻袋扛在肩膀上。
在心极度的跳动下,慌慌张张地回到家里。
那一年,他十四岁,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偷东西。
第二天,他六点钟就起床,把装铁的麻袋放在单车的后座上,踩着去镇上。
镇上有两家废品收购站,一个在镇前面,一个在镇后面。
他怕遇到同村熟人,就多踩一段路到镇后那家废品收购站去卖。
那时铁是七毛钱一斤,收购站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,寸长的头发毛茸茸的,穿一身因洗刷而变的灰白的西装,脚上穿着一双夹板鞋。
他见康西停车下来,就走上前来。
康西支好单车,把麻袋放在地上,朝四周看了一遍。
收购站老板一双黝黑的手打开麻袋一看,见是车上的零件,有的还完无一缺,又上下把康西打量了一番,小小的眼睛滴溜一转说:“六毛卖不卖?”
康西支吾一声,试探地问:“不是七毛钱一斤吗?”
收购站老板从麻袋里拿出一大齿轮,笑着对康西说:“这个也是你家车上的吗?”
收购站老板应该平日很少笑,因为刚才他笑的时候显的很勉强。黑且长的胡须下,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在证明他这是在笑。
他的笑让康西感觉浑身不舒服,仿佛已看穿他的心思,这让康西开始紧张了,忙说:“那……那六毛就六毛吧,你磅下重量吧。”
老板一听,把手中那个大齿轮放进麻袋里。
好似那个齿轮份量也不轻,老板放进去后活动一会两只手,像脱离一个很重的包袱。
深深吐了一口气,紧接着又长长吸了一口气,双手用力提麻袋,想把麻袋提到远在五米开外的废品堆旁边的磅秤上,试了两次都没提起来,看向康西说:“好家伙,够重的啊。”
康西见老板提不动,就上前让老板松手自己来提。
他微微一吸气,老板见麻袋被康西看起来很轻巧的提起来,啧啧赞道:“别看人小,力气倒也不小。”
康西虽然轻易提起麻袋,但半路上休息了一次才把麻袋放到磅秤上。
老板这时也调好磅秤,惊讶地大叫:“好家伙,一百二十斤。”
“不对啊老板,是一百四十斤。”
康西经常跟爸爸去卖粮食,也懂得磅秤怎么用。
老板见骗不了康西,便跑到康西方才站的位置看了一会儿,扭头对康西说:“哦,是一百四十斤,刚才我在那边看,看错了。那行,一百四十斤就一百四十斤吧,你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我看看。”
康西哦了一声,把麻袋从磅秤上提下来。
在一块小空地上,把麻袋里面的铁全部倒了出来。
老板本就笑眯眯的眼睛一看到倒出来的铁后,像看到金银财宝,小小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两个钢铜活塞。
凭他多年收购废品的经验,他不拿起来看就知道,这两个钢铜活塞不是一般拖拉机上的。
又用眼光瞄了一眼康西,见康西也盯着他看,忙说:“好了,好了,给你算钱。嗯,一百斤就是六十块,四六二十四,一共八十四。”
说着从怀里左胸里面掏出一沓钱,抽出一张五十元,又从中间抽出三张十元纸币,最后从上面数了四张一元钱。
把那一沓钱又放入衣服里面左胸部位,怕没装好,又拍了拍左心部位。
装好钱后,用右手大拇指沾了一点口水,把钱正反点了两遍才递给康西并说:“你点点看对不?”
康西接钱的手有点抖,他想努力镇定,却抖的更加厉害。
接过钱赶紧放进口袋,忙说:“不用点了,错不了。”
转身离开,走出好远,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,天呢!后背都流汗出来了。
踩上单车回头一看,正见老板蹲下身,两手拿着那个活塞正在研究什么。
哈哈,康西坐着单车一阵猛踩,心里真的很高兴,这下就不用担心被砖厂的人逮到了。
今天不是集会,镇上的人不是很多。
口袋里装着八十四块钱,这可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装这么多钱。
康西把车速减慢一半,他担心踩太快,风把衣服吹起来钱会掉下来。
他也不敢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摸钱,他也担心钱会顺手被带出来,他一只手抓车把,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口袋。
他突然发觉路上的人都在看向他,而且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在看,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,手脚一下子变的不自然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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